菜鸡互啄

紫色鳗鱼:骨刺
肝他三年苦命男儿郎
成功迎娶状元祝英台

【高杨/王晰】我在这里 Sono qui Vivimi (END)

荒狐:



*请勿上升真人←极其重要


*晰哥未婚设定,羔羊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灵感来自人间世2及急诊室故事还有相关的医疗纪录片,情节雷同是我借梗,如有冒犯立马删文。感谢愿意吃安利的小伙伴。


*作者知识匮乏,bug众多


*终于写完了






33


 


王晰沉默地等在抢救室门口,这一等就是31个小时。


等到第二天的上午,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温度退下来,高杨暂时脱离危险,转入了急诊重症监护室观察。


确认情况稳定之后,王晰匆匆地回了家,准备拿些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必需品,却在门口遇到了自己的母亲。


“妈?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这里的?”王晰看到自己母亲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半天没能理清思路,只好先开门把母亲迎进去。


“我问了川子,他把地址给我了。”王晰母亲放下手里的包,小心地打量着房间,“我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过来看看。”


王晰看了看乱成一团的房间,有点心虚,赶紧收拾沙发上堆成山的衣服:“有点乱,平时不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母亲点点头,走到王晰身边接过他手里的脏衣服,“你别收拾这个了,你回来拿东西,拿完就赶紧回医院吧。”


王晰站着没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低头看向地面。


母亲看到王晰的反应,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和你爸不知道你是咋想的,但是你做什么我们都没意见。”


“妈,我……”


“几年前你把一群朋友都喊到家里吃饭的时候,我就瞅着你和那孩子可能不太对劲,和你爸商量好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在一起。喜欢上一个男的,说出去不好听啊,咱们老王家也指着你传宗接代呢。”母亲一边回忆当初,一边走到餐厅麻利地收拾桌上没洗的碗筷,“可是还没等说什么,我们就听说那孩子出了国,你们俩没在一起。说实话,那段时间你不好受,我和你爸看着也心疼,可我们俩想着过去了就好了,缓几年。”


“等那孩子上完学回了国,我和你爸又紧张起来,还偷偷打听他去了哪个城市,知道是上海,再看你没什么反应,寻思着你大概是真的放下了,就准备给你找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母亲把脏碗摞起来,放进水池,拿了块抹布走回餐厅低着头擦桌子。


王晰张口,声音沙哑:“我……我本来是想这么做的,可……”


“不怪你,我和你爸知道你孝顺,也知道他也是好孩子,怪老天爷不长眼。”母亲背过身去,轻轻抽泣起来,“我知道你们俩难,我都知道。昨天我去找川子的时候,他一开始还不肯说,后来看了李琦发的消息,说是进了抢救室,那么个大老爷们就在我面前哭得泣不成声的,我这心也疼啊。”


母亲止住哭泣,走到王晰面前,拉着他的手,缓慢而认真地说道:“我和你爸商量过了,真的,孩子,不管你是怎么打算的,我和你爸都支持你。哪怕真的治不好了,咱也别留遗憾。”


王晰弯腰抱住母亲,喉咙里发出压抑了很久的呜咽。


 


 


34


 


好在转入EICU的高杨很快便苏醒了过来,在观察了几天确认各项指标达标以后获准出院。


从医院回来,王晰进了家门就忙着收拾,虽然母亲走前帮忙整理过房间,但是这几天回来煲汤做病号饭还是把厨房又搞得一团糟。等他好不容易把厨房整理好,走到客厅便看到高杨弯着腰站在半人多高的鱼缸前。


王晰下意识凑过去看了一眼,鱼缸里有一条鱼翻了肚皮,飘在水面上,高杨正盯着白肚皮发呆。王晰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攥了一把,有几秒钟疼得几乎要抽搐,他转过身去深呼了一口气,调整面部肌肉努力地向上扯出一个笑容:“琦琦这几天肯定没来给我们喂鱼换水,一条鱼好几百呢,回头让他双倍赔偿。”


高杨楞了楞,接着点点头:“对,都怪琦哥,必须请吃饭。”


一边说着,高杨一边直起身来,走去厨房拿了一只透明的玻璃碗,又走回鱼缸边,轻轻抬起鱼缸盖子,拿着小鱼网朝着王晰挥了挥:“我还要他赔金鱼的丧葬费。”


捞鱼网伸进水里,吓得其余几条鱼掉头就跑,只有那条翻肚皮的小鱼随着被搅动的水浮浮沉沉,高杨踮起脚,一伸手,那条鱼就已经被网住了。


王晰看着高杨把小鱼倒进玻璃碗,试图去接碗,却被他轻巧地抬手绕开了。高杨眨眨眼,问他的意见:“一起下去埋了吧?”


王晰没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盯着玻璃碗。高杨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一手端碗,一手熟练地换鞋出门:“生老病死,鱼之常情嘛,能讹一顿饭也算它死得其所。”


听着楼道里传来的高杨的脚步声,王晰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是第一次从高杨的口中听到死这个字。


 


 


35


 


靶向药被证明没有用处,高杨只能重新接受化疗来抑制肿瘤的生长,大部分的时间里不是低烧导致精神恹恹就是被副作用折磨得上吐下泻,血常规结果里白细胞血色素和血小板低的让人心惊。王晰实在不放心高杨的状况,委婉地提出要不要住院,却被高杨坚定地拒绝了。再三劝说也劝不动固执的高杨,王晰没有办法,只得联合了主治医生来给高杨下最后的通牒,本以为他总会遵医嘱,可没想到高杨竟然耍小孩子脾气说出死也要死在家里的话,气得王晰当即摔门而去。


诊室里只剩下了高杨和主治医生,一时间鸦雀无声。主治医生是个已经年近五十从医经验丰富的成熟男人,他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高杨,叹了一口气,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你为什么不肯住院呢?”


高杨并不回答,低头去摸左手无名指的戒指。


主治医生语气循循善诱,像在和他青春叛逆期的女儿说话:“快一年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拒绝一件事,每次你都是笑眯眯地说好,可以,我都听您的,我和别的医生还说你就和没脾气的泥人似的,一点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医生突然笑了一下,“也挺好,终于见着你带点火气了。”


“没有,我其实没那么好的脾气,那些都只是看起来而已。”高杨抬眼看了一眼医生,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容,“你看,我只是习惯了这样的表情。”


医生轻轻皱眉:“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抗拒治疗?”


高杨歪头,有点不解又有些无奈:“我没有抗拒啊?化疗不是一直按时在做吗?我抗拒的只是那些……”


似乎是考虑应该如何措辞,高杨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神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飘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医生面前的病历上,他缓缓开口:“医生,您进过重症监护室吗?”


“我从来没想到过清醒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我进ICU没多久就醒过来了,在那里待了5天,除了必要的睡觉,其余时候我都醒着。无事可做,只是醒着。”


“我进去第一天晚上,旁边转进来一个车祸病人,伤的很重,说是做了14个小时的手术,勉强吊着一口气出了手术室进了ICU观察。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心跳监护仪刺耳的滴声,医生围过去,喊肾上腺素,喊除颤仪,喊心肺复苏,喊了好多我听不懂的急救措施,喊到最后是病人家属,让他们进来看最后一眼。”


“那个女孩子趴在床边问医生说我爸能听到吗,医生说理论上应该听不到了,但是你还是陪他说说话吧。那个女孩哭着说了好多,说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说远在老家的母亲,说到不该让父亲独自骑车出门,我就想,有什么用呢?”


“后来还有一次,恰好赶上了家属探望的时候,有一个病人忽然就不行了,也是这样所有人都涌上去抢救。可能是没见过那架势,晰哥一下子就慌了,扑上来捂我的耳朵,又想用身子挡住不让我看,他说你就听我说话,别看别的,我嘴上说好,心里想的还是,有什么用呢?”


“人总是在做无用功。”


“我是学音乐的,对声音敏感,从ICU刚回家那几天,我躺在床上一闭眼脑子里都是萨博机的声音,是叫这个名吧?你们私底下喊这个叫打桩机,我知道。上了这个的基本没几个能救回来的,可是还是要上,明知道心肺复苏没有作用了,还是要按到肋骨全断才肯停手,就图个心理安慰。”


“这样子太难看了,我不想这样。”


“其实到了现在这一步,大家都知道下面要面对什么,我做好准备了,但是晰哥还没做好,所以我会努力配合治疗,化疗再难受我也会坚持,起码坚持到他能接受这件事那天。可我也得为自己留最后的尊严。”


高杨说完这些话,站起身来,对着医生鞠了一躬,转身向诊室外走去。


拉开门,王晰正倚靠着墙,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看到高杨走出来,他扯嘴角笑了笑:“没敢点,怕护士骂我。”


高杨抬手把烟抽出来,滤嘴处已经被咬成了扁扁的一片,随手将烟揉成一团,高杨没再看王晰,低头走到垃圾桶旁扔了进去:“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36


 


王晰忽然要给高杨讲睡前故事。


也不知道王晰从哪搞来了一本格林童话,每天晚上都要操着东北口音的低音炮从灰姑娘念到勇敢的小裁缝,从莴苣姑娘念到青蛙王子,声情并茂,绘声绘色。这让很小就独立睡觉的高杨觉得甚是新奇,每天洗漱完之后就早早地上床,拉着王晰要他给自己念童话。


然而过程并不顺利。


“灰姑娘的国家没有筛子是吗?豌豆倒进灰里还要找鸟来帮忙?”


“这小裁缝我没看出勇敢来,就看出是个心狠手辣的骗子,还当上了国王,此国药丸。”


“莴苣姑娘的妈吃不到莴苣就要死要活,把女儿送走倒一声不吭?”


“小公主生气了就要摔死青蛙,活脱脱的虐待动物,王子还和她结婚?”


王晰把书猛地合上,横了高杨一眼,脸色不善:“还要不要听了?哥给你念一个你拆台一个!”


本想继续吐槽的高杨立即乖乖闭嘴,还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绝不再打岔,只用圆圆的眼睛看着王晰,看得王晰一阵心软,认命地重新翻开童话集:“行吧,养孩子也没你这么麻烦的。”


高杨不说话,弯着眼睛笑。


可王晰一直念到自己都快睡着了,高杨还是精神奕奕地托着下巴盯着自己看,王晰很无奈:“小高杨,你还睡不睡,我怎么觉得你越听越精神?”


高杨歪头:“晰哥声音好听,不舍得睡。”


“不舍得也得睡,你要累死你哥啊。”王晰把高杨按回被窝,拉好被子,扭身将书放回床头,伸直了手臂去关灯。


高杨趴在被窝里,仰着头看王晰在黑暗中摸出手机来定闹钟,屏幕发出冷色调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有一丝憔悴。


这是王晰的另一个新习惯,每晚睡前都要定好持续整夜的闹钟,一小时一个,因为怕吵醒高杨而特意设定成了最短最轻的震动状态。只要短促的两次轻微震动,王晰就会条件反射一般地立刻醒来,蹑手蹑脚地起身查看高杨的状况。


这也是为什么王晰近来困得几乎能表演立地睡觉,早起做饭,晚睡讲故事,仅有的五六个小时的睡眠还要被一次次打断。


王晰设置完闹钟后还不放心,又准备挨个检查一遍,高杨突然坐起身来,从他手中抽走了手机,把那一串的闹钟全都关掉了。王晰伸手想要拿回来,高杨却把手机往自己枕头下一塞,然后果断地后仰躺下,把枕头压在自己的脑袋下面,打定了主意不让王晰拿到。


王晰叹了一口气:“小高杨,你把手机拿出来,有辐射。”


高杨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出奇:“晰哥,我明天就去住院,今天你好好睡一觉行吗?”


“……”王晰沉默了几秒,伸手揉了揉高杨的头发,轻声说:“小高杨,你可以不去,没关系。”


高杨握住王晰的手,摇了摇头:“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晰哥,只要你在,住在哪里都没关系。”


 


 


37


 


办好住院手续以后,王晰拿出了搬家的精神往医院运各种生活用品,杂七杂八的箱子堆了一地,连高杨进出都恨不得要踮着脚。余笛来探望的时候实在看不下去,帮忙收拾了一下午,可这边刚整理好,王晰又抱着新的东西进了门。面对一房间的狼藉,三个大男人自暴自弃,溜出了医院去吃饭。


吃完饭,余笛要赶半夜的飞机去外地表演,剩下王晰和高杨慢悠悠地轧马路回医院。走了没几步,看到了一个电影院,高杨来了兴趣,拖着王晰就要进去,王晰怕高杨出意外,并不想陪着他胡闹:“这都九点多了,赶紧回去吃药洗漱睡觉了,你要是想看我们改天再来。”


“改天再说改天的,今天就当奖励我乖乖住院好不好?”高杨仍旧拉着王晰的手臂往里面走,王晰不敢让他太费力,只能半推半就地跟着,默许了他的任性。


两个人对电影没什么特殊的偏好,科幻大片会看,文艺片也行,喜剧也能跟着乐得前仰后合的,站在买票柜台前讨论了一会,最终买了时间最接近的一部歌舞片。


看电影总是需要特殊的仪式感,饮料和爆米花不可或缺。眼见着开场时间临近,王晰让买完了可乐的高杨先去检票进场,自己则去排队等爆米花,等他抱着一大桶爆米花进来的时候,电影片头的另一部片子的贴片片花已经播放到了尾声。王晰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电影屏幕,少男少女坐在泳池边告白,看上去挺甜又挺俗的剧情,高杨却看得目不转睛,直到自己坐下才转过头来。


“晰哥。”高杨声音软软的。


王晰正在思考该怎么安置这个大号的爆米花桶,没来得及回应这声呼唤,高杨似乎等不及一般,探过身子,偏着头准备吻下来,可这动作却被王晰怀里的爆米花桶挡住了,桶沿刚刚好卡在锁骨下面的位置。王晰被这意想不到的阻碍搞得有些尴尬,轻推高杨的肩膀,想要他先闪开等自己把爆米花放到一旁再继续,高杨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似叹息又似轻笑的声音,并没有停下动作,继续凑了上来,纸质的爆米花桶被压成了椭圆形状,溢出的爆米花滚落在王晰的腿上和外套上。就在这香甜的奶油味道里,高杨轻柔又带着执着和强势吻上王晰的嘴唇,王晰不明白高杨突然的情绪从何而来,只是本能地回应爱人的吻。


去他的爆米花。


等到两人分开,电影的出品片方已经轮转完了一遍,电影正式开始。高杨从王晰怀里的爆米花桶中随意挑了一颗含在嘴里,并不着急吞下,而是慢悠悠地舔表面的一层焦糖,等甜味扩散到每一个味蕾。可即便是吃得如此慢,王晰仍然放心不下,不时就要低声叮嘱高杨不要吃太多,意思一下就好,高杨含着已经没什么味道的爆米花一边看荧幕,一边乖巧地点头。


电影乏善可陈,两个人看的过程中并没有很多的交流,只是等到出了放映厅,高杨转过身问走在身边仍然抱着大半桶爆米花的王晰:“晰哥,你看过我演音乐剧吗?”


王晰迟疑了一下,皱了皱眉:“……没有。”随即又补充:“等你好了,你的音乐剧哥一场不落。”


高杨又扔了一颗爆米花在嘴里:“哈哈,不如去微博上看看有没有盗拍比较现实,要不问问龚子棋,我们一个剧团的,说不定他能要到彩排的花絮。”


王晰拧眉下意识想要反驳说这样不吉利,却被高杨挥手打了岔,似乎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晰哥,我去个厕所,你等我一下。”


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王晰走到垃圾桶旁边准备扔掉没吃完的爆米花,想了想又收了手。高杨喜欢吃,回去的路上还可以再吃几颗,回到医院再扔也不迟。于是王晰又把扁成椭圆的爆米花桶改成双手抱着,倚着影院大厅的一根柱子发呆。


大厅里的屏幕上正在滚动播放正在上映以及即将上映的几部片子的片花,其中有一部正是刚才高杨看得目不转睛的。王晰注意到的时候片花又已经播完了大半,很难看出详细的剧情,只有一句台词撞进了王晰的视网膜。


“你是我临死前还想拔掉氧气罩亲吻的人。”


高杨从大厅另一端大步地走过来,远远地对着王晰笑,王晰眼睛酸疼得厉害,可仍然扬起嘴角迎过去:“小高杨,下次再来看电影吧,我有部想看的片子。”


“好啊,一言为定。”高杨接过爆米花桶,点了点头。


 


 


38


 


高杨又住进了重症监护室。虽然这次看上去没有上一次凶险紧急,但是主治医生不敢掉以轻心,还是认为需要严密的监护来确保他状况更加稳定一些。


“听说你上次在我这里吓破了胆?”ICU主管的住院医生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不像主治医生一样老成持重,反而一边看高杨的病历一边调侃。


高杨一边用手调整氧气面罩来让自己舒服一些,一边翻了个白眼:“没有,我那是突发的人生感悟。”


住院医生笑起来,拍了拍高杨的肩膀:“你这次精神头挺足的,不如数数我这一天救回来多少个,我没你想的那么挫,不是专业负责送终的。”


“你对着病人说送终这么不吉利的词,还没被投诉医务处吗?”


“对你这种,不必拘小节。”


高杨嘴上吐槽,心里却认真地去数了,到了晚饭的时候,住院医又来巡视,高杨回答了早上的问题:“6个,救回来6个。”


住院医手上记录监护数值,头也没抬:“你还得加上你这种一整天平安无事的。”


高杨瘪嘴:“我自己争气,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见过病人和医生抢功的。”住院医耸了耸肩,合上了记录数据的文件夹,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对了,你男朋友今天来看过你,只不过错过探视时间了,我没让他进。”


“小气鬼。”高杨早就通过护工传话知道王晰今天因为堵车错过了探视时间,可听到住院医特意和自己强调一遍还是忍不住磨牙。


住院医一只手调整着输液速度,一只手伸进口袋:“哦,那小气鬼黑掉你男朋友送来的录音笔也很正常对吧?”


高杨睁大了眼睛,随即手撑起上半身拽住了住院医的白大褂:“你医德这么好,不能贪病人家属的东西的。”


“哈哈哈,口风变得倒是快。”住院医掏出录音笔放在高杨手里,“你听的时候小声点,别吵到别的病人。”


高杨握着录音笔一脸警惕:“你听过了?”


住院医和身边的护士对视了一眼,脸圆圆的小护士嘴快插了话:“差不多整个楼层都听过了,他在楼梯间唱的,录了好几遍呢,亲密爱人,唉,我要是有这么一个男朋友该多好。”


高杨苍白的脸上忽然泛了红晕,监护仪上的心跳数值小小地雀跃起来。


 


 


39


 


“手里没牌了。”


高杨笑眯眯地扔下最后一张扑克宣布了自己的胜利,推门走进病房的王晰脚步一滞。就在半个小时以前,他刚刚听主治医生说完这句话。


坐在床旁的蔡尧一边吃着香蕉,一边看了看自己手里剩下的一大把牌,毫无灵魂地点了点头:“哦,那你赢了。”


“巧儿你还有脸吃?”坐在另一侧的石凯看到自己的同盟就这样轻松地放走了地主还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气得扑身上去想要爬过床去掐他,被王晰从后面一把拽住:“干啥呢?哥就出去一会儿你们又闹。”


石凯回过头看到王晰严肃的表情一秒怂,灰溜溜地缩回椅子上:“没干什么,我们就斗地主解解闷。”蔡尧则乖乖地点头打招呼:“晰哥。”


高杨见王晰回来,把散在床上的扑克收拢起来,准备偃旗息鼓,却被王晰拦住了:“你们继续玩吧,我出去抽根烟,别闹的太过火,你才从ICU出来没几天。”


“行嘞,晰哥慢走。”刚才被吓蔫的石凯又活跃起来,接过高杨手中的扑克哗啦啦地洗牌,蔡尧还在一口一口认真地吃香蕉。


王晰看他俩没心没肺的样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房间,关门的时候恰好对上了高杨的眼神,坦然而清澈,眼尾勾起带着笑意的弧度,似乎在跟着石凯说晰哥慢走,又似乎有别的话想说。藏着秘密的王晰不敢和他对视,匆匆拉上了门,装作离开的样子向右转身,走了两步确定自己不会透过门上的玻璃被看到后,便有些脱力地靠着墙发呆。


“蔡尧,你帮我看看晰哥走了没?”他听到高杨这样说,急忙直起身准备走掉,可还没抬脚,身旁的病房门已经打开,蔡尧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拎着吃完的香蕉皮,探了半个身子出来,与没来得及溜走的王晰撞个正着,两个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王晰竖起食指放到嘴边,使了一个眼神,蔡尧面上却没什么反应,仍旧有些呆呆的,王晰担心他没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准备比口型让他不要说,然而蔡尧已经收回探出来的上半身,重新关上了门:“外面走廊没人。”


“那我拜托你们一件事好不好。”


“晰哥胃不好,以前做过手术,你们帮我多盯着他,我怕他不好好吃饭搞垮身体。”


片刻沉默过后,石凯嚷嚷起来,隐隐的带着哭腔:“高杨你说什么呢?”


“你别哭呀,网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就是‘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吗,多大点事啊。”高杨轻轻地笑起来,好像真的被网上的那句俏皮话逗乐了,“我就是不太放心晰哥,你们帮忙,没事多催他吃饭,他其实不太爱热闹,挺宅的,你们多拉着他聚餐搅和搅和吧。”


我在你心里就只会吃饭吗?王晰低下头,无声地笑起来,左手紧握成拳,用力地抵在眉心,压出了一小块红印,深蓝色薄风衣的袖口洇出了近乎黑色的水痕。


 


 


40


 


王晰抱着文件夹赶回医院的时候,在大门口遇到了周深和鞠红川,三个人一同上楼,又在病房门口看到了等待的李琦。


周深有点惊讶:“琦琦你怎么在外面?”


李琦摇摇头没说话,王晰走过去踮脚透过玻璃看了一眼房间内,平静地解释道:“高杨打止疼针呢,他打针一向要把人赶出来的,咱们在外面等会吧。”


鞠红川一下子红了眼眶,周深也低着头不说话,李琦拍了拍他俩的肩膀,又转头看向王晰手中的文件:“都办完了?”


王晰点点头:“办完了。”


周深和鞠红川不明所以,对视后交换了一个同样疑惑的眼神。王晰翻开文件夹,递给他们看:“授权书,刚公证完,高杨的一切医疗决定由我签字。”


“晰哥,高杨他……”周深理解这授权书背后的含义,越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晰伸手过去把文件翻了几页:“你们别多想,喏,第二份是我的,我的医疗决定由他签字。把命交给对方,四舍五入就当结婚证了。”


好像真的是在炫耀结婚证一样,王晰笑了起来,眼睛眯着像只心满意足的狐狸,手上还在继续翻着文件:“哥想出来的,是不是特别聪明?除此之外还有遗产分配,高杨的就是我的,我的,行吧,除了给我爸妈,剩下的是高杨的。还有……”


文件夹里的纸张翻到了最后一页,王晰像一个卡了带的录音机,喉咙梗了半天,只发出了一个不成词汇的模糊音节,之后沉默地放下了手。捧着文件夹的周深垂眼去看,看清之后却下意识地合上了文件夹,旁边的鞠红川刚好低着头凑过来,文件夹啪地砸在他的鼻梁上。王晰看到鞠红川无辜受伤,轻笑了一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没事,你们看吧。”


鞠红川一手摸着仍有些疼痛的鼻梁,一手接过文件夹,小心翼翼地翻开。


《人体器官捐赠登记表》。


“医生说别的器官都不适合了,只有角膜可以。”王晰的双手揣在兜里,紧握成拳头,随后又无力地松开,“他眼睛很好看,应该多看看这世界。”


 


 


41


 


做完注射和换药的护士从房间里走出来,对着王晰轻轻点头:“你们可以进去了。”


听到有人进了病房,阖眼休息的高杨打起精神,半坐起来打招呼,王晰看到高杨额头上还留着剧痛时候出的冷汗,拿起水盆和晾晒好的毛巾出去打水,留下其余三个人在病房。


周深走过去按住高杨让他不要乱动,李琦低头看了一眼垃圾桶,开玩笑调节气氛:“诶我说蔡蔡上午是在你这喝了多少奶,瞧这一垃圾桶,特仑苏,金典,还有旺仔牛奶。”


高杨笑起来:“不光蔡蔡一个人,方方和子棋也喝了不少。”


川子接话:“他们就是来混吃混喝的,上次黄子也说你这里的果篮超级好吃,最后是不是还装了一把车厘子走,我看他说塑料袋破了个口子,自己的外套口袋都被染色了。”


“好意思说,那是我买的最贵的果篮,全进了这群小兔崽子的肚子。”李琦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垃圾桶要出去倒垃圾,刚拉开门就被高杨喊住:“琦哥,我想问你件事,晰哥之后是不是回北京?”


李琦转过身来,语气有些不确定:“我不知道,大概吧?”


高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转向周深和川子:“要是晰哥回北京,就拜托深哥和川哥……”


“拜托啥啊,你都拜托完一圈了,咋地,准备让他们轮流陪饭啊?一个人一天,一个月下来还能剩几个人轮休是吧?”王晰端着水盆进来,和端着垃圾桶的李琦在病房门口狭路相逢,一脸嫌弃,“琦琦你抱着垃圾桶摆什么pose啊?”


高杨没想到王晰这么快就回来,楞了一下,咬着下唇没说话。王晰走进来,想把水盆放在床头桌子上,却因为摆满了各种慰问品而无处安置,周深赶紧把花和多余的东西拿开,给王晰腾出地方。王晰放好水盆,试了试水温,把毛巾浸了水又拧到半干,挑了挑眉:“是哥给你擦还是你自己来?”


高杨瞟了一眼围观的周深和鞠红川,耳朵红起来:“我自己来。”


把热毛巾递给高杨,王晰又随意地单脚勾过一个凳子坐下:“小高杨,咱别搞得和托孤似的行不行,你哥我有手有脚,活得挺好,瞎操心什么。”


高杨捧着毛巾,和猫咪似的慢悠悠地擦脸,擦到一半把脸埋进毛巾,轻轻地说:“嗯,真好。”


再抬起脸来时,眼角被水汽熏出微红,却连同嘴角一起不由自主地勾起来,露出了和王晰同样的心满意足小狐狸一样的笑容。


 


42


 


王晰的作息又不规律起来。


高杨陷入了断断续续的昏迷,每次从昏睡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用眼神寻找王晰的身影。王晰不敢走远,即使是夜里也守在床边,即使睡着也要握着高杨的手,这样高杨稍微动一下,他就可以立刻醒过来,陪他说话。


高杨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白天说,晚上也说,像是要把下半辈子的量全都透支干净。王晰静静地坐在他身旁,俯下身子凑过去,看高杨一呼一吸间氧气面罩上晕起白雾,又散开,像是那年冬天梅溪湖的雪。


“晰哥,我想吃火锅和小龙虾,想吃蛋糕,想吃臭豆腐和烧烤,还有肠粉和烤鸭。”


“我最想吃上次伯母答应我的鲶鱼炖茄子。”


王晰轻轻弹了一下高杨的额头:“叫妈,我妈连红包都给了你还不改口。”


“嗯,妈还答应了酸菜炖大鹅,还有好多好吃的。”


“我还没去晰哥家乡看看,不知道和新疆比哪里比较冷。”


“我还想唱歌。”


“石老师说我们是绝配来着,石老师当年就跳了预言家。”


“等我好了我们再一起唱歌好不好?”


王晰点点头:“好。”


“上次你骗我说继续合作,这次换我骗你。”


“其实我骗了你好多。”


“晰哥你挑水果的本领真的很烂,不是酸的就是涩的。”


“我当初回国来上海不是因为有offer,我只是想要避开你。”


“我去看过你的演唱会,没敢买VIP,在山顶吹了一晚上的风。回去感冒了,还唱劈了一场音乐剧,怪对不起观众的。”


“还有答应好的电影也看不成了,又要鸽你一次。”


“不过我可以换个方式补偿你。”


高杨艰难地抬手拨弄了一下氧气面罩,王晰明白他想要做什么,轻轻地替他摘掉:“就一小会儿。”


看到高杨弯起眼睛表示同意,王晰低头吻了上去,贴着高杨有些皱裂但仍然柔软的嘴唇轻轻地蹭,感受到他轻柔的呼吸拂在自己的脸上,一瞬间觉得像是一场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梦,他又伸出舌尖细细地舔高杨唇上的干燥,直到感觉到高杨略有些急促的呼吸才停下来。


重新戴上氧气面罩的高杨皱着鼻子抱怨:“真的就只有一会儿啊。”


王晰揉了揉高杨的头发:“下次吧。”


仿佛说了下一次就真的能等来一样。


 


 


43


 


盛夏的阳光很好,王晰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看升起的朝阳,被刺得不得不眯起眼睛。住院楼下的杨树树枝随着晨风轻轻摇摆,树尖的嫩芽恰好在三楼的窗口晃来晃去,让王晰想起电梯打开后那个孩子走出来弯腰鞠躬时晃动的发梢。


身后传来声音,王晰转过身来。病房里走出两个穿着手术衣拿着冰盒的医生,远远地对着他鞠躬,又转身快步离开。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那个孩子正安静地睡着。王晰走过去,双手拂上他的眼睛,指尖是酒精擦拭过的冰凉,王晰不甘心地把掌心附上去,想要暖热却无济于事,只能任由最后的一点点温度在空气里消散。


王晰叹了口气,轻声地问:“你要不要听我唱歌?”


从兜里拿出那支录音笔,王晰按下播放键:“哥唱一个人的二重给你听。”


“爱的路上有你,我并不寂寞。


……


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








————————




录音笔里的歌声已经结束,王晰却还在唱,直到录音笔里响起一个干净清澈的声音。


“晰哥,你猜我录这段的时候在哪?ICU,住院医特许的,我给你补上那首她真漂亮吧。”


“每一次,她不经意走过我身旁,我都要将这一瞬间,在心底珍藏。


……


满天星光,将伴着我们飞翔。


……


梦中的那个人啊。”


“晰哥,我是对的那个人,但是题还要继续做下去,说不定不是单选题呢?我没吃过的没玩过的没看过的没唱过的,就拜托你了。不要停留。”


 


 ————————————————


这次是真的真的写完了。


首先,跪着认错,我知道很多人都想要HE,我也一度想过要改成HE,但是最后还是决定按照原本的设定写出来。这是我第一次写BE,作为大团圆爱好者的我知道BE多么扎心,真的超级抱歉。


其次,之所以坚定要这么写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医学从不万能,人生也没有那么多的好运。写这篇的初心就是因为被人间世2里那个患了乳腺癌的姑娘打动,而就在这周一,那个姑娘去世了,在经过漫长又痛苦可是依旧顽强的抗争之后。我当时刚刚上完课往图书馆走,满心都是被论文压得苦不堪言,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回头看背后的阳光,觉得活着就是最好的事。


再其次,电影那个梗是最近要上映的电影里的,我还没去看,先借用了电影宣传里的一句话,希望不算侵权。


最后,如果我说我还有一个长长长长番外你们会打我吗,废话连篇那种,基本不发刀,毕竟死别都已经写完了,不会有更刀的了,就想讲讲晰哥和所有人不停留的故事,但是依旧高举杨晰大旗不动摇

评论

热度(1932)

  1. 共15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